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禹州旧事(民国paro,郭嘉中心,曹郭,华佗串场,汤圆节快乐)

*秋娘说:华佗看病,兼职算命

*……码字时遗忘老板身高【就这样吧!

 

郭奉孝出生那年月,八国联军进了京。蓝绿眼珠的洋人们扛起洋枪架起洋炮,咕哝着谁也听不懂的言语,舌尖扭起摆子,舌根还能打颤,一气儿齐刷刷地烧光了圆明园。

禹县距离京城,有一千五百四十余华里,远到慈禧太后挟持小皇帝连跑带颠地逃亡西安,也跟三代单传的富贵郭家无甚关系。

郭少爷其人,打小儿聪明伶俐。聪明到学堂先生的四书五经,他过目不忘。伶俐到上房揭瓦或逃课爬树,他样样在行。

可惜郭夫人当年怀胎七月突发早产,婆子们束手无策。半柱香没过,便大出血丧了命。

顶这一点,也成了郭嘉时时刻刻的旧毛病。他身体薄得很,十岁之前像株细长摇晃的竹子,连青色的叶片也怏怏地浮着,禁不起周遭风吹雨打。

旁人或泛起凉或着风寒,半剂方子药到病除,隔天又能生龙活虎。逮到郭少爷可不得了,一两个月里只好缠绵病榻,与棉被枕头喜结连理。

所以他可着劲儿给生命添砖加瓦,力求在有限的光辉岁月中,高声吟唱出无限的熊孩子之歌。

幸好十岁那年夏,为了宝贝儿子这块心头肉,郭老爷不远万里地请来了神医华佗。

华大夫看病,兼职算算命。

“你老这么下去可不成,我的小少爷。”华元化苦口婆心地劝说着,药匣子也忘了归置整齐,七摆八摆的茯苓当归纷纷晃脑摇头。“虽说五九六九沿河看柳,也没让你把河水冰封凿个大窟窿,赤手捉鱼有啥玩头?”

郭嘉赶忙点头如捣蒜,一派说了不算算了不说的小模样。“成成成,全听先生的。可是您今儿说再多,我明天照样淘气,您何苦这般给自己心里添堵?”

这下子华佗果真没了话说。“你啊,你啊...”他努力稳住心思,以防某个不留神便把宝贵金主的宝贵传人从床板上硬生生拖出,一气呵成,展现保质保量的全武行。

“如果我老了病了死了,没人给你采药,没人给你诊脉,更没人给你开方治疗,解六爻批八字,你去哪儿找补?”

“那我找下一位先生?”

郭嘉的回答堪称无可指摘,顺路将名负华夏的华元化大夫气的胡子要歪。小少爷索性见机行事,拉扯过对方的袍褂袖口,嬉笑怒骂也天真烂漫地继续发言。“要不...先生传我一招半式,以备不时之需?”

“好吧,好吧。”华佗那垂头丧气的派头惹得郭嘉忍俊不禁且得努力克制。万没想到,华元化浪迹天涯悬壶济世几十载,到头来栽到个牙没长全的娃娃身上。“我教些强身健体的野路偏方。山医命相卜,其余四样,你小子想都不要想。”

“得嘞,全听师父的。”郭少爷的眸子忽闪忽闪,眨得冰透,如琉璃珠嵌在了星空尽头。“这一次我没耍赖,真的。”

华大夫感到脖颈以下肋骨以上实为糟心。

 

“师父来了!”郭奉孝着一身灰蓝色缎面长袍,不失风雅地踏进郭家老宅正堂。左边臂肘夹着本快要掉渣的古书,右手则平平稳稳地端起瓷做的酒壶。“刚出窖的花雕,您也来尝尝。”

华元化许久未再吹胡子瞪眼。自郭老爷过身,十数个春秋便如鲁豫麦田里肆虐的蝗虫般倏忽而往。郭少爷晋升为郭公子,顽劣习气少了许多,尽管骨子里从不是这么回事。

县城内外百样生意,庄稼地里佃户贫农,郭公子上心的实在有限。纵他精神格外健忘时,身体状况依然是概莫能外的孱弱单薄。

“祖宗,我等了你半个多时辰。”

这娘胎里带来的虚寒,妙手也没办法回春。

郭嘉如旧笑意款款,亲手烫来两方小酒杯,雪一样煞白,像他的冷清两颊。“打巧儿了,给师父您赔罪。”

华佗仰头饮尽好酒,话头可是不依不饶。“怪不得禹县的姑娘们都绝了你的亲事。大夫为你跑断腿,媒婆为你说破嘴。秉性难移,照样没辙。”

“正好,免得那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,轻轻巧巧成了年轻寡妇。”公子故作刻意地耸了耸肩膀,事虽关己,高高挂起。“当今世道,我这样人,苟全性命吧,怎敢惹旁人下水。”

“好事不学,偏学来一口乌鸦嘴。”大夫蓦地有些心酸。大好华年,困守一刹方圆,郭少爷本是个懂事的好孩子。“奉孝,你多大岁数?”

“庚子年生人,将近二十五。”对方坐得笔直端正,仰仗私塾先生教来三纲五常,漂洋过海的画报间隙,又扬洒了民主科学自由平等。“师父曾为我堪过四柱。这突然提起,为了什么?”

“认真听我讲话,可别打岔。”

“您来,洗耳恭听。”

华元化老觉着郭奉孝还在那般个子飞窜人也飞窜的年少青葱。

却未料白云掠影,幻出苍狗。

“你有两条路可以选。其一,老老实实活着,依我教你的法子...这酒,可不能再喝半口...今后娶妻纳妾,儿孙满堂。活个把五六十岁不成问题。”

“其二...”,华佗欲言又止,左手紧命儿般搓着右掌心。

郭嘉一如反常,耐心而好脾气地听他说完。

“丁卯年己酉月,他会来见你一面。”

“他是谁?”郭奉孝到底偷摸开了口,老爷子踟躇徘徊的郁结彷徨,实在引人好奇。

“是个不折不扣的枭雄,乱世必生豪杰。你要是应邀成了他的股肱之臣,当可为他筹谋一州滨土,也可为自己树立不世功业。但你的寿数,奉孝啊...那就只有天知道了。”

三年五载?抑或更短暂,如陨石流星绽破虚空万里。凛冬大地纵有千丈初雪,隔一整夜,悉数化了薄凉的露珠与霜,悬于屋檐窗角,藏在无关乎旁人的视野尽头,便寻不见,再寻不见。

你能否心甘情愿。

“我必定跟他走。”郭嘉有个好习惯,说话一向干脆利落,严禁拖泥带水。

“师父知道,我的那些旧友们...有人去了东洋西洋博功名,他们曾在来信里写道,这叫revolution。也有人走南闯北征沙场,一口气射中威风凛凛的少校上将。我却仅能够混吃等死,日复日年复年,心不甘情不愿...师父啊,我也很想去亲自摩挲河山万里,四万万民心如海,应是何其壮阔。”

几杯黄酒纷纷扬扬下了肚,华佗没有出手阻拦。郭嘉的细臂尚在半空,摇了又晃,真不像个富态踏实的乡绅老好人。

“身外物,皆虚妄,我不差那一星半点的骄狂底气。倒是苌弘三年化了碧,他要是有心有德,来年高头大香焚寒衣,总亏不得我那一份。”

“这人啊,既然活着,就得拼却自己的念想。”

话里话外,郭奉孝已满饮了半坛佳酿,正所谓良药苦口,好酒醇人。

 

“师父!你跑啥?”郭嘉方才聊到了聚集一帮豫地徽地的正规军,雄赳赳气昂昂开赴战场现过路禹县,其首领正是因刺杀董卓而扬名立万的曹操曹孟德时,华佗飞也似地夺门而出。

“那曹老儿与我八字刑克,前尘宿怨,一面盆都装不下。我先跑路要紧,奉孝你多加保重。”

郭嘉无奈地扁扁嘴巴,随手拾起华大夫匆忙逃窜时不慎遗落下的一只布鞋。

“这就是你留给我的礼物?罢了罢了,你我来生有缘再会。”

 

七月流火,日光晴好。

郭嘉一手挥斥听差门房,由内向外打开自家大门。曦阳初露的浅淡雾气借沿青葱绿叶弥漫到了他的衣角,来人高出他半个脑袋,正热切认真地笑眼来望。

郭公子也跟着笑了笑,眉梢弯弯,似勾垂似月亮,明晃晃了大地方寸里,草木芬芳。

 

时隔多年,垂垂老矣的曹孟德孤坐于台中府邸,仍清晰地记着那日与奉孝的对话。

“曹某冒昧前来,公子又在等谁?”

“真巧,我在等你。”

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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