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araphiliaPhilia

整容师(丕司马,现代短篇,温馨HE)

曹子桓是首阳山殡仪馆里唯一的遗体整容师。

日出之初,光必先及。在他心里,这里算得上太阳最初升起的地方。

每天的故事,简单普通到毫无变化。早晨八点整起床洗漱,整理衣衫;吃完早餐的九点半,走进自己的工作室安然等待,自会有入殓师与不同的尸体们推门而入;中午一点用过午饭的休息时间,曹子桓习惯读上几页左氏春秋;下午的时光一如既往地必须忙碌起来,直到五点半的闹铃响过,便可以脱下白色医生服,尝一些自己钟爱的葡萄点心,独自去山顶赏一赏夕阳落日的不朽风情。

何谓不朽,不过万物光阴流转,一季春与秋。

星尘之间,天神遗落了几颗砂砾,随风而来亦随处而逝,没有人记得我们最初的风华。无非是依着揣测的心,描绘出桑梓埋骨的壮阔或忧伤。

三辰垂光,照临四海。焕哉何煌,悠悠与天地久长。

躲在乌云背后的月亮似乎睡着了。

他想,这份工作,也是送别诸君最后一程。有的年纪轻轻,有的白发老矣,连整容师自己也避免不了终将面对的死亡,或是称呼为,重生。

因此我与你,与你们,同踏此途同归此路,该是与生俱来的熟悉。

比如周四遇见的男人,说不定和曹子桓年龄相仿,不幸失掉了左边的眼珠。他轻手放入一枚假体,辅之部分整理工作,对方的面庞便栩栩如生地英俊而严肃,像是活着时统领过千军万马的风尘仆仆。

戴着口罩的入殓师总是包裹得严严实实,哪怕是炎炎暑夏也像是歇斯底里地恐惧风寒。他永远携带着沉默无言,推着咕噜咕噜发出声响的轮车,奔赴火光冲天的焚烧,余下寥寥无几的残灰。

于是下一个星期四的正午十点四十五分,曹子桓的整容对象,依旧失去左眼的俊朗男子。

他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太对,摆弄起日历本陷入了一个人的回忆。

星期一,年过半百的两位贵妇人,其中某人也许曾是老相识。

星期二,长发委地的少年郎,眉眼之间和自己太过相像,令曹子桓存了满心的不知所措。

星期三,痴呆中年人与他的妻子。不得不说,这女人的样貌真是万中丑一。

星期四...

“你...”,曹子桓不知道如何称呼入殓师,毕竟是偌大殡仪馆里除他以外的唯一活人,也只能试着问问看,“等一下。”

对方没有回头,只有略显瘦削的身形,斜斜地依靠在门框上。

“我想知道,你是谁,我又是谁。”更或者说,我们是否属于原本的大千世界。

这句话,曹子桓没有说出口。

他希望是自己想得太多,堪的太破,即使受困于重复再重复的牢笼中也能自处地甘之如饴。

但,总要知晓个明白。

他的手搭在入殓师的肩膀上,等待着他缓缓转过身子摘下口罩,露出遮遮掩掩百载千年的容貌。

霎时日月湮没,风沙滚滚袭来,一把带走鬼神费心竭力幻化出的所有异象。

白墙灰瓦的殡仪馆,归置妥当的橱柜与杂七乱八的道具,屋子正中的铁质轮车和亡者尸骨,无非是一眨眼的功夫,悉数不复存在。

曹子桓的墨色袍衫上纹的是汉式流云蛟龙锦,三叉紫金冠束好了自己整齐的黑发。对面的人双膝跪地,飞散的发丝里缕缕斑白,灰衣上的双凤刺绣直挺挺地躺在泥土里,再也飞不动了。

首阳山顶的两个人,原来谁也没有影子。

“仲达,何苦...”,曹子桓忘记了这是第几次,低下身子紧紧搂住他的双肩,“何苦为朕做了这一切?”

司马懿不敢说,也不能一一道来。

他的子孙后代,甚至是他自己,辜负了文帝毕生付诸的愿望。唯天下定,唯百姓安。

没有机会回到过去弥补,便只能守在虚无的时空,为你我的故事点最后一根烛,续最后一篇未完的章。

“臣无愧于心,仅有愧于君”,司马懿把脑袋埋在对方的胸口,沉闷的声音像是喉咙里咳出的血花,“有愧陛下所托。”

曹子桓低低地笑了,“生既为人,不免为俗事所累。死既成鬼,何苦在乎那些带不走的东西?仲达啊...“,他轻抚着旧臣的脊背,双目捕捉了苍穹中的一抹幽光,”你在朕的身边,原来...你一直在。“

“于我,已足够。”

首阳山顶的两座坟,孤零零得相互依偎着,哪怕岁月磨蚀得墓碑上的字也看不清。


END


评论(2)

热度(43)